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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如豆(十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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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梅如豆(十四)

“立兒,你說今天雨會停嗎?”錢禾撥弄著腕間五彩絲絳,說罷自嘲地笑笑,明明是念想他,卻只能跟孩兒絮叨兩句。

這些日子,池舟不在家,她連睡眠都淺了好多,日日天不亮就醒,還做些沒頭沒腦、亂七八糟的夢。

“快點停吧,雨停,你父親就能回來看你啦!”

話音未落的,只覺腹下忽地動了動,錢禾一驚,低頭就見腹左鼓起一個小包,狀如雞子,似要鼓出,她趕緊伸手輕撫,但指尖剛剛碰到,就落了下去。

“你可是聽懂為娘的話啦?”錢禾彎眉,“還是聞到粽子香味,想吃了呢?要肉的,還是甜棗的?”

京城習俗,端午節的慶祝從五月初一開始,持續整整一個月,相應的,粽子也要每日都有。現在雖在永淳,羅姨還是隨了老例,只是多包了些肉粽。

錢禾瞧著榻桌上的粽盤,拿起個紅線紮的甜粽。

小時候,在鄉下,每逢端午節,她都盼著能敞開懷大吃一頓粽子,但每次都只能吃一只,是以當她賺到第一筆銀子,慶功犒賞時,特意要了一大盤粽子。

北方吃甜粽,早已習慣的胃,乍見肉粽甚是驚喜,但也就是嘗個稀罕,轉而還是喜歡熟悉親切的甜粽。

一個甜粽吃完,錢禾慢慢下榻,去銅盆中洗了手,然後從架格上取過筆墨字帖,放在條案上,開始臨摹。

之前說臨帖,一直未得空,她以為自己的字定然沒救了,誰知現在日日歇在家中,剛好有閑暇。

寫完十個“新”字,錢禾擱筆端詳,甚是差強人意,遂輕聲道:“難怪講究個童子功!”又一手撫腹,“立兒,以後你可要好好寫字,如你父親那樣。”

這時,青桃叩門進來,歡喜道:“夫人,雨小了!您看,天空變亮了!”

錢禾擡眼向窗外望去,果然,連日白茫茫的天地間,透出絲絲清亮,雨腳也稀疏很多,有風吹來,玉蘭朱槿都支棱很多。

“敢是雨要停了!”

“洗的衣服總算能晾了!”

說話間,風吹雲散雨歇,一輪金日掛上高空。

“老天爺還真是懂人心,明兒端午正日子,這是讓人們好好過節呢。”羅姨來送午飯,喜笑顏開地對錢禾道。

錢禾應和點了點頭,羅姨又問她有何想吃的。

“有烏雞的話,燉個湯,再蒸些黑豆飯。”

羅姨笑著去廚下料理,錢禾一邊用飯一邊暗自期盼,不知他今日能歸否?

問號在戌時變成了嘆號。

看著那個又清減許多的人影,錢禾莫名就紅了眼圈。

池舟卻是異常欣喜地打量她,目光在那鼓腹上一停,旋即上前擁住人,笑道:“辛苦夫人了。”

錢禾埋頭在他懷裏,聲音悶悶的,“城裏如何?”

“水退了,只要把街巷清理出來,一切當覆如常。正是節下,縣衙少不得辛苦兩天,加時加點……”

說到這裏,池舟方察覺她此問的真正含義,遂歉聲道,“小禾,我明日得去坐堂。”

“知道了,池大人。”錢禾擡起頭,捏捏他耳朵,輕輕一笑,“那今晚好好歇息,先用飯。”

這些日子,錢禾一個人都是在臥房榻桌上用飯,習慣成自然,她還是讓青桃把飯菜送進臥房。

燈燭下,池舟端碗拿筷,默默吃著,錢禾坐在對面,給他夾菜盛湯。

“你不再吃些?”池舟看她一眼,笑道。

錢禾搖頭:“早知你回來,我就等你了。”

“是我疏忽,該讓宋琪回來送個信的。”

“別,他天天跑來跑去的,也很辛苦。我知道怎麽辦。”說罷咬住唇,定定看著他。

就在這時,青桃叩門,說熱湯已備。

“夫人請去沐浴,我馬上就吃好了。”池舟放下湯碗,握握她手。

“嗯。”錢禾應著,慢慢下榻,步出臥房。

*

浴房裏,熱氣蒸騰,錢禾坐在浴桶裏,閉目長長吐氣,紅潤的面上掛著汗珠。

忽然,就聽有人推門進來,她以為是青桃要替自己搓背,可她此刻不想,遂道:“我已洗好了,青桃,你替我拿衣衫來。”

“是這套白的吧?”

聞言錢禾猛地睜開眼睛,見他正打量屏風後繡凳上疊放的衣衫,不由脫口道:“行之,你,你來做什麽?”

池舟回頭,望著她慌亂的眼睛,笑道:“自然是來恭請夫人回房休息。”

說著走到浴桶前,拿起一側踏凳上的布巾,就要替她擦身,錢禾趕緊往水下藏:“我自己來。”

雖說兩人早已親密無間,可此時此刻,錢禾依舊羞得不行,特別是看到他衣衫整齊,她就恨不得桶下有洞,好讓自己鉆進去。

“你,你先出去。”她抱緊雙臂,目視水面,咬牙道。

無有回答,錢禾等了半響,忍不住去看他,四目相接的瞬間,池舟忽地開口:“我很想你,小禾,讓我抱你回房,好嗎?”

聞言,錢禾怔住,待回過神,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出了浴桶,正立在踏凳上,而他正仔細替自己擦拭。

他的手很輕,很熱,不經意間的觸碰,令肌膚旋起紅痕。

錢禾咬唇,擡手摸摸他頭,低聲道:“夫君,可以了。”

池舟握住她手,在那鼓腹上一吻,轉身取了衣衫,替她穿好。

“抱緊我。”池舟將人托起,偎偎她頰,道。

錢禾依言,雙手圈住他頸,忽地意識到自己體重,剛要說什麽,他已大步向前,轉眼就到了臥房。

“等我。”將人在床上放好,池舟立刻轉身出去。

錢禾不解地眨眨眼,甚少見他如此匆忙,可是有急事?

一時人回來,只穿白綢中衣,頸下掛著水珠,卻是沐浴去了。

錢禾往床裏靠靠,示意他早些安置。

不成想,他上來就噙住了她,甚是急切,一只手還四處游走,不斷煽風點火。

就在那手即將探入時,錢禾猛地按住,連連搖頭,唇間擠出兩個字:“孩兒……”

池舟立刻咬住她耳朵,低聲說了句什麽。錢禾一怔,慢慢松開了手。

很快,錢禾出了一身細汗。

可是不夠,她想他,非常想念,於是當他要松開手時,她忽地扣住他,喊他名字。

兩人已經許久不曾暢意,池舟亦是不好受,自能體知她意,於是讓她側臥,輕輕地貼上去。

良久,錢禾出了一身大汗,睜眼看他,他亦是汗出如漿。

“夫君!”錢禾擡手輕撫他面,“抱緊我。”

池舟小心地把人裹進懷裏,吻著她耳朵道:“我在,小禾。”

*

第二日清晨,錢禾醒來,已是辰正。燦燦日光透過窗格,在床帳上描出一串金點。

她剛要起身,驚覺身側有人,扭頭就見他正笑望著自己。

“快起來呀,你!錯過點卯了!”

“無妨,今日端午,不點卯,為夫要跟夫人一起吃粽子。”說著,俯首含住她唇,許久才放開。

兩人起身更衣,錢禾見他衣衫甚是寬松,立刻道:“不許再瘦了,知道吧!”

“遵命,夫人。”

池舟雖應著,奈何衙務雜忙,他又是個勤勉的,這肉就再沒長回來。

以至於池立小時候,總是問錢禾,是不是爹爹吃不飽。

當下池舟吃過粽子、鹹鴨蛋,即刻去街上巡看。昨日散衙時,他已跟李火協商好人手,今日務必清出街上淤泥。

晴日高照,熏風拂面,只見兵卒衙役奮力清掃,商鋪民戶齊心推運,呼喊聲車輪聲此起彼伏,好不熱鬧。

城隍廟前,周禮帶著兩個衙役在分發粽子,見到池舟,頷首致意。

池舟打馬走了一圈,放下心來,旋即趕去南門。

受地勢之弊,南門淤積最深,連城門都打不開,點派的人手也是最多的。

“大人,上午不成,最快也得下午才能清完。”南門守衛的旗長,迎上池舟,如實道。

池舟認得他,韋亭的外甥,姓劉名旺財,寬臉闊口,七尺身量,甚是壯實,之前錢禾等人去小角山避禍,多虧他放行。

“辛苦大夥,午飯加肉。”池舟道。

將說完,就見裴勇急急過來,說北城重修之事。

“大人,請移步。”

裴勇請池舟去路側一株桉樹下,遠遠離開人群,這才繼續道,說事情有些棘手。

“剛才,東城的裏長找到我,說他們有幾間危房,需要修葺,還請縣衙撥些銀兩。”

聞言池舟挑眉,這是心裏不平衡,見縣衙給北城修房子,也要來分一杯羹。

“你怎麽答覆的?”

“我把規定說了一遍。按律,縣衙須照顧災民,助其渡過難關,直到恢覆生計。”

池舟點頭,剛要讚裴勇做的好,就見他面露憂色:“大人,話是這麽說,我擔心他不會死心,要是再跟西城、南城的裏長聯起手來,到時候怕是就沒這麽簡單了。”

不患寡而患不均啊。

池舟想了想,問:“城中有多少危房?”

裴勇答不上來,“沒有統計過。”

“那這樣,你先帶人做個統計,親自辦,不要讓裏長他們自行報。需要哪些人手,你列個名單給我。”

“大人,您這是要……那可是一大筆銀錢。”

“這事不急,先摸個底,咱們再做打算。”

民房修葺,不在縣衙照管之列,可總有些無力之家,總不能任其倒塌傷人吧?

池舟早有此打算,奈何一直事多,抽不出手來辦,這次既然有人提出來,也罷,先慢慢著手,一點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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